帝都小記(5)

奇爾貝爾

我真的嚇到了，真的。

看到那一個讓帝都所有女人著迷，所有男人嫉妒的貴族青年，居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和小蝴蝶撒嬌，這也太可怕了。

我開始後悔認識樹魂，這件事情結束以後，費悠尼你可以不要再來找我嗎?

反正樹魂活的長認識的人多也沒差我一個。

「怎麼傳的這麼誇張，每個人都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轉念想起之前在宮裡打聽的消息，我喃喃的說出聲。

「人類啊，常常對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懼。」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抬起頭看，發現是一個滿臉皺紋，身軀佝僂的年長女子坐在桌子的另一端.。

不用猜，這一定是費悠尼，剛剛換了形象的費悠尼。我方才的自言自語肯定被他聽到了，費悠尼揚起頭，很有興致的開口。

「很多事情，其實說穿了並沒有什麼特別，可是因為害怕，人類常常會找代罪羔羊，甚至傷害自己的同類也在所不惜，你知道嗎?奇爾貝爾，我一直覺得這一點很有趣呢。」

我狠狠的灌了一大口茶，發現自己的腦袋不夠清醒，面對形象反差極大的費悠尼，還適應不來。

這根本就不是同一個生命體吧，怎麼上一秒鐘還哭哭啼啼的像個小孩，下一秒鐘就和我討論「人類」的特質。

這真是太超出我心理的承受度了。

「來來來，先嚐嚐我的手藝。」

小蝴蝶推著個餐車走過來，食物的香味飄散開來，讓人精神一振，費悠尼的注意力也轉移了。

謝天謝地，幸好我不用和他繼續討論「人類」，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況且，跟樹魂討論這些真的有用嗎?

小蝴蝶果然帶來了香草茶和蜂蜜，還有還冒著熱氣的海綿蛋糕，雖然沒有繁複的奶油花飾，但廚師手藝高竿，味道嚐起來真是不錯。

「小蝴蝶，你烤蛋糕的時間要是再久一點就好了。還有還有，可以在蛋糕裡加點檸檬皮，這樣味道會更香。」

費悠尼嚐了幾口，開始不客氣的發表意見，我本以為小蝴蝶會不高興，但她居然拿出了紙和筆來，認真的記下費悠尼說的話。

「小蝴蝶的廚藝是我訓練出來的，她的媽媽，奶奶也都是這樣。」看到我不可置信的模樣，費悠尼對我解釋。

「人類的壽命實在太短了，要找一個好廚師並不容易，所以我就自己培養了。」

所以費悠尼才這麼擔心女巫們不理他，是因為不想讓自個兒的心血付諸流水吧。

「好，『皇宮杜鵑花樹宮女死亡調查小組』正式在此成立。」小蝴蝶在記夠了費悠尼的評語後，又抱來了一大疊紙和好幾枝筆，我本來以為她是要寫些食譜什麼的，沒想到小蝴蝶居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大聲的宣布。

我差點沒把嘴裡的茶給噴出來，小蝴蝶妳該不會是被費悠尼帶壞了吧，取這個名字不會變的比較厲害好嗎?

不過出於良好的貴族教養，這幾句話我還是沒說出口，小蝴蝶有心要幫忙調查事情的真相，我不應該打擊她的積極性的。

「好…我們開始吧，奇爾貝爾，那三個宮女的死亡時間?」把紙鋪在桌子上，小蝴蝶開始努做筆記。

「呃… 我沒問。」

「三個宮女的身份有沒有關聯?」

「不知道…」

「有沒有目擊者?」

「這個…」

「奇爾貝爾你到底在幹麻，你該不會什麼也沒做吧?」幾個問題問下去，小蝴蝶發現我是一問三不知。

我心虛的低下了頭，自從費悠尼承諾阻止杜鵑樹被砍，我就沒再管這件事情，連問都沒多問一句。

「費悠尼也就算了，奇爾貝爾你這個有任務在身的人，居然這麼不敬業。」小蝴蝶又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什麼叫做費悠尼也就算了，我也很努力的在阻止樹被砍啊。」聽到小蝴蝶這麼說，一旁像沒事人一樣不停吃蛋糕的費悠尼開口抗議。

「我知道你很辛苦，所以再多吃一塊蛋糕吧。」隨口說兩句打發費悠尼，小蝴蝶又繼續盯著我瞧。

「我…我知道了…我會去弄清楚。」我舉手投降。

「對了，順便問一下屍體放在哪裡。」小蝴蝶開口補充。

「等等…要去驗屍?」我吃驚的看著小蝴蝶，我沒聽錯吧!

「當然啊，你沒聽過『屍體會說話』?從死人的身上可以知道很多訊息呢。」小蝴蝶理所當然的回答，這句話我可沒聽說過。

「不過小蝴蝶你有學過怎麼驗屍?」我再次試圖打消他的念頭，我可沒有和屍體打交道的心理準備。

「沒有，不過我們有費悠尼啊，有什麼知識是費悠尼不知道的?」小蝴蝶指著一旁費悠尼說，而費悠尼也很合作的點了點頭。

我摸摸鼻子收回剩下想勸小蝴蝶別碰屍體的話，好吧，當我沒問。

小蝴蝶

經過奇爾貝爾的暸解，那幾個宮女都是孤身來到帝都，在死去之後沒幾天，就草草辦了喪禮，埋在帝都的公共墓園裡。

「負責收斂屍體的人，應該都已經好好檢查過了，我們只要去問問就好了，不用親自去看屍體吧」奇爾貝爾小心翼翼的開口。

我瞪了他一眼，這傢伙怎麼這樣不積極，聽人家講那有自己親眼看到來的真切。

「之前大家都以為是自殺，喪儀社的人只是簡單的收整屍體，也不會多注意細節或異樣，我也覺得還是親眼看看比較妥當。」費悠尼想了一下，開口對我們說。

再怎麼說，費悠尼見過的死人肯定比他們多的多。那些人會比費悠尼清楚人死後屍體出現的特徵嗎?

我不理會奇爾貝爾的反對，只一個勁的追問要如何才能直接看到屍體。

「我去去打聽看看，應該可以很快就知道在哪。」

「我知道那個公共墓園在哪裡，我們現在就去吧。」看到費悠尼真的站了幾來，奇爾貝爾只好挫敗的開口說。

一開始就這樣不就好了嘛。

這個金髮青年的模樣，奇爾貝爾告訴我，是這段時間費悠尼在帝都所用的形象，非常非常的受到歡迎，奇爾貝爾原本以為讓這樣有著俊美外貌加上幾乎擁有所有知識的費悠尼出馬，自己連一跟手指頭都不用動，就可以把待衛隊長硬塞給他的任務解決

現在看來，奇爾貝爾也已經不這麼認為了，虧我上回還特別提醒過奇爾貝爾，叫他和費悠尼相處的時候要小心一點，這下得到教訓了吧。

聽到奇爾貝爾要帶路，費悠尼馬上跑出門租了一輛馬車，我一點也不客氣的坐了上去，讓奇爾貝爾給我們帶路，直奔城郊的墓園

在奇爾貝爾的安排之下，挖墳的事有守墓人代勞，我們要做的不過是仔細查看屍體，這下的確是省了不少功夫。

因為是新墳，土還沒夯實，所以挖墳的速度很快，沒多久三個棺木就並排的放在地面上了。

就算我早就凖備了口罩，但這幾個宮女都死了好一陣子，味道一點都不好聞。

這時候我專門調配的除臭粉就派的上用場了，等等拿出來灑一灑，雖然不能完全消除臭味，但至少讓空氣清新一點。

棺木打開的那一刻，奇爾貝爾的臉色白的嚇人，他雙手緊緊握住拳頭，讓我擔心他等一下就會暈過去了。

不過這也不怪他，畢竟他是個貴族，所謂四體不動五穀不分的就是這種人，又不像我跟著費悠尼學廚藝，什麼希奇古怪的食材都見過，肢解個動物屍體和吃飯一樣簡單。

至於人類呢，也不過是動物的一種，就是血啊肉啊骨頭啊，沒什麼特別的嘛。

「別怕別怕，死人是不會害你的。」我開口試著安慰奇爾貝爾。

奇爾貝爾聽到我的話轉過頭來看我，一臉哀怨，簡直像是我欺負他一樣。

看來貴族神經不是普通的纖細，連身為男子的奇爾貝爾都這個樣子了，那些太太小姐們的一定更加敏感，我在這做生意，以後得多加注意才是。

「那接下來就請少爺慢慢看，看完了再和我說一聲。」守墓人恭敬的對奇爾貝爾說。

奇爾貝爾點點頭，揮了揮手讓他們離開，然後馬上轉頭跑離棺木。

「噁~」

他居然跑到旁邊去吐了起來，這也太誇張了吧。

我們什麼都還沒開始做耶。

「小蝴蝶，奇爾貝爾是不是不舒服啊?」費悠尼轉過頭看著奇爾貝爾，擔心的問。

我跟著看了一眼吐的昏天黑地的奇爾貝爾，決定還是先自己來。

「別理他，我們先開始吧。」我果斷的下了決定。

奇爾貝爾

我不是第一次看人的屍體，但絕對是第一次看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浮腫的臉頰連五官都分辨不清，還流出屍水，不管是味道還是視覺上衝擊，都讓我完全沒辦法忍受。

也不知道小蝴蝶那來那麼大的擔子，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在我吐的昏天暗地的時候，就已經衝到棺材邊開始檢查起來了。

這也是我頭一回見識到女巫的「巫術」

小蝴蝶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大包白色的粉末灑在屍體四周，不一會兒，原本撲鼻而來的屍臭味就降低了不少。

不過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女巫的玩意搞不好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很快的，我就把胃裡所有東西吐的一乾二淨，早知道會這樣子我應該空腹出門的，這下子真是不舒服的很。

鼓起勇氣向前走了幾步，只看到埋頭苦幹的小蝴蝶和棺木上歪著頭的費悠尼。

「快點過來看，奇爾貝爾。」帶著大大口罩的小蝴蝶，蹲在棺木旁叫我，似乎發現了什麼。

我可以不要過去嗎?告訴我結論就好，我真的很想這樣說。

不過一向自詡為女性保護者的貴族紳士，只站在一旁拿著沾了香水的手帕摀住口鼻，這像話嗎?

我可以肯定我的禮儀老師開始哭泣

就算味道沒那麼重了，但是還是很不好聞啊，小蝴蝶妳到底怎麼樣忍下來的?

「這些人好像不是被吊死的耶。」小蝴蝶對著我招了招手，要我靠過去看。

正翻弄屍體的費悠尼發現我走了過來，挪了挪身體，替我讓出一個位置。

我不甘不願的慢慢蹭過去，卻被小蝴蝶瞪了一眼。

「還不快點過來。」小蝴蝶伸出手來把我扯到他們倆中間，沾著不明發黑液體的手就放在我乾淨的衣服上頭，讓我差點又吐了出來。

「這是費悠尼親自教耶，你以為這種知識隨隨便便就可以學到嗎?」小蝴蝶對我的冷淡很不高興。

我知道很難得，不過可不可以不要學驗屍?觀察屍體可不是一個貴族應該有的正常嗜好。

「你們看這個勒痕，如果是上吊自殺的話，應該要更靠前面一點。」費悠尼像是沒聽到我們爭執一樣，開始解釋屍體上的異常。

「一般上吊自殺的話，因為供血不夠造成缺血，臉會是白色的，如果是是被人勒死，則會呈現青紫腫脹之色，另外，這個女孩的指甲上也有留下掙扎的痕跡。」不得不說，費悠尼是個好老師，不但說的很仔細，還耐性十足，小蝴蝶接連提出了好幾個問題，費悠尼都詳盡的回答，甚至還變身模擬給我們看。

因為小蝴蝶在場，我不想丟了身為男人的尊嚴，只能硬著頭皮看著費悠尼幻化出來的各式各樣的屍體。  

沒多久我就非常清楚「吊死」和「勒死」有什麼不一樣，甚至還知道怎麼判別屍體死亡的時間—完全都不是我想知道的東西。

不過小蝴蝶之前所謂的「屍體會說話」倒是真的在這裡驗證了，我們的確從這三具屍體上頭得到不少訊息，最重要的是，確認了這三個宮女們都不是上吊自殺的。

「那我們就查清楚了。」費悠尼突然開口說：「奇爾貝爾，這些人都不是自己吊死的，你可以叫他們不要砍樹了。」

等等等等一下，你該不會認為這樣就算查完了吧!我們不是才剛開始?

「不行啦費悠尼，至少我們得查出來是誰殺了這些人，你這樣隨便講講要奇爾貝爾怎麼交代?」沒等我開口說話，小蝴蝶就連珠炮一樣的數落費悠尼。

「你們人類就是麻煩，那不然接下來怎麼辦」費悠尼不以為然的開口。

然後他倆齊齊轉頭望向我。

「出來大半天大家也餓了，我知道有一家餐廳的做的素菜還不錯，我們邊吃邊想吧。」被他們倆這樣盯著，我憋了半天才吐出這幾個字

。

「偶爾換換口味倒也不錯。」小蝴蝶點了點頭。

天知道我現在根本一口肉也吃不下。

小蝴蝶

綜合了驗屍結果和奇爾貝爾的調查，很快的，這三個宮女的共通點就被我們整理出來，都是獨身一人來皇宮工作的年輕處女

在驗屍的時候，為了確認這些宮女們是不是處女，我和費悠尼特意扒開宮女的衣服仔細檢查—因為死的都是年輕女孩，總得弄清楚他們的遭遇才是。

奇爾貝爾死都不肯幫忙，不過因為屍體已經開始腐爛，我們也只能大約知道，宮女們死前沒受到侵犯，讓奇爾貝爾去問問這幾個女孩的狀況，他卻推三阻四的。

「我…我一個男人，好去問這種問題嗎?而且…我們有必要去搞清楚這個嘛。」在我要求他去弄清楚這幾個宮女到底是不是處女的時候，奇爾貝爾著急開口。

「當然重要，你們人類老是喜歡拿處女來做一些奇怪的事，比方說做祭品之類的。」費悠尼附合著我的話。

結果費了我們半天功夫，奇爾貝爾說不去就不去，我只得讓費悠尼去打聽。

好在這一回沒出什麼大問題，很快的我們就知道結果了。

「嗯…我變成奇爾貝爾的樣子，隨便問就問出來了，真不懂他為什麼不去問」費悠尼向我抱怨的說。

大概是害羞還是什麼紳士風度之類的吧。

我想了兩秒鐘，決定不去揣測奇爾貝爾纖細的心思，反正不影響我們調查就好了。

我要求費悠尼變成那個金髮貴族的模樣，坐上馬車一同去奇爾貝爾的家。我特地裝了一小鍋今天熬煮的藥草茶，打算一起帶去給奇爾貝爾。

「這個又不好喝。」在旁邊等我的費悠尼，聞到味道皺了皺眉頭。

魚腥草的味道不好聞，煮成茶味道淡淡的，蒲公英也有些苦，以他們為主所熬的藥草茶實在好喝不到哪，不過奇爾貝爾正好需要。

春天裡乍暖還寒的，氣溫變化大，難免都會有些傷風感冒的，奇爾貝爾也是，前兩天開始，他的聲音變的有些沙啞，今天乾脆讓個僕人送信過來，說是感冒在家。

「別這麼說，魚腥草和蒲公英對治感冒挺有效的，奇爾貝爾早點好起來，我們也比較好做事啊。」

費悠尼聳了聳肩，不再說話。

我知道他心裡還是緊張那棵樹的，一大早就到皇宮去看了一回，好在沒發生什麼事，也沒再傳出進一步的流言，但我想還是早點把這事解決，才好請費悠尼幫我處理開店的事。

今天是個雨天，綿綿細雨讓街道看起來朦朦朧朧的，費悠尼熟門熟路領著我到奇爾貝爾的家裡，我吃驚的看著那一間大的嚇人的房子，納悶的想著這裡面要住多少人啊。

一進門，就有不少女僕湊了上來，熱情的歡迎費悠尼的到來，從不滿十歲的小姑娘到頭髮花白的老奶奶，見到那個金髮青年，通通笑的和朵花似的。

費悠尼風度翩翩的和她們應答，一個也不落下的與她們說話，時不時還從口袋裡變出鮮花啦、手帕什麼的逗這些女僕們開心，看這麼熱絡的模樣，想來費悠尼是這裡的常客。

「東西先放著，你去馬車上等著就好。」一個女僕高傲的對我說，一定是把我當成了費悠尼的僕人，而且是眼紅我跟在費悠尼身邊吧。

我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真是狗眼看人低，再說費悠尼是不可能和這些女僕有什麼的。一棵樹可能會愛人嗎?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只要費悠尼願意的話，他可以迷倒所有人，無論是男是女，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比方說眼前這個美青年，就連常久和費悠尼相處的我，也不禁怦然心動。

所以家族的長輩一再告誡我們這些年輕的女巫，千萬不可以被樹魂的表象所迷，而忽略了他們與我們的不同之處，否則對雙方都會造成極大的傷害。

這些女僕們若是有更多的期待肯定要失望了。

「貝拉，你能幫我熱一下藥草茶嗎?」『八面玲瓏』的費悠尼果然來替我解危了，他露出微笑看著方才對我說話的女僕，我聽到幾聲吸氣的聲音，顯然有女僕被費悠尼的笑容迷的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而剛剛為難我的女僕則滿面通紅，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

「我…我現在就去。」她搶過我手裡的小鍋子一溜煙的跑走了。

「小蝴蝶，你先替我和奇爾貝爾說一聲，等等我就進去找他。」費悠尼接著對我說。

看在費悠尼這麼識相，知道讓我先脫離現場的分上，我倒是不介意做這麼一回的僕人。

「好的。」然後我就跟著一個不甘不願的女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