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小記(4)

奇爾貝爾

也不知道小蝴蝶那來的知識，問起話來一套是一套的，又問的那樣詳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身為貴族，買家具啦、凖備日常的食物什麼的，向來有專人打理，雖然知道幾家製作家具的店，知道一些供應食材的農家，但具體和他們交涉的方法我一點都不知道，自然也沒辦法好好回答小蝴蝶了。

好在我們已經到了目的地。

馬車在一棟紅磚屋前停住，小蝴蝶開心的跳下了車，也不等我，就拿出鑰匙把鐵門打開，然後開始把車上的行李往下搬。

我趕忙幫著她把東西搬進屋子裡，順便打量起小蝴蝶的新家。

這裡以前似乎是家雜貨店，貨架上還堆著沒賣完的東西，要整理好也得花上不少時間。

以小蝴蝶的手藝，最適合的就是做吃的，來自拉拉山頂的女巫，品味肯定和帝都的流行大不相同，到時候這裡就多了個風味獨具的餐廳。

「謝謝你，回頭我給你做好吃的。」小蝴蝶喜孜孜的接過我手上的行李，她這麼對我說，我有些想笑，她平常應該就是這麼和費悠尼應對的吧。

「怎麼了嗎，嫌棄我的手藝啊?我做的雖然沒有媽媽好吃，可是也不差了。」小蝴蝶歪著頭打趣我。

「沒這回事，我只是突然想到費悠尼。」

提到費悠尼，小蝴蝶也笑了，開始和我說起她來到帝都的經過，聽到費悠尼把小蝴蝶扔在城門口我忍不住開始大笑，這也太…

「真是拿他沒辦法，對吧，不過畢竟對費悠尼來說，新樹魂還是比較重要嘛。」這件房子的舊主人是因為意外過逝的，離現在的時間也不太久，所以屋子裡各種日常用品都有，只是要花些時間整理。

小蝴蝶翻出茶壺讓我自個兒泡茶，我笨手笨腳的點火燒水，倒也覺得新鮮有趣。

小蝴蝶一面整理行李一面和我聊天，她的神色很平靜，只是把被扔在城門口這件事當作是趣事在說。

「你不生氣?」我看著小蝴蝶，小心的開口問他，要是我被這樣折騰，肯定會暴跳如雷。

「因為沒有用啊，」小蝴蝶聳了聳肩，有點無奈的回答我。「費悠尼覺得你沒死沒受傷，根本算不了什麼大事，他不會放在心上。」

要論起和費悠尼打交道，小蝴蝶比我老道多了，我可得多學學。

我順便和小蝴蝶談剛剛與費悠尼的會面，聽到費悠尼哭著求我幫忙，小蝴蝶笑個不停。

「看來費悠尼很喜歡你呢。」終於止住了笑聲，小蝴蝶這麼對我說。

「怎麼說?」費悠尼老是讓我覺得手足無措，我一點都不覺得他有特別喜歡我。

「樹魂不會在不信任的人面前變身，不過這可不見得是好事。」小蝴蝶笑著對我說。

「啊?」這讓我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你以後就知道了。」小蝴蝶沒有正面回答我，這樣的態度讓我有點擔心，呃…皇宮那裡不會有問題吧?

天漸漸暗了下來，我也該回家了，我留下連絡的方式給小蝴蝶，向她告辭。

「真的不留下來吃晚飯?」小蝴蝶問我，整理完了行李，她不知道從那裡「變」出了一堆食材，正在洗洗切切的不亦樂乎。

「不了，我真的得走了，還不知道流言會傳什麼樣子呢。」想到今天在大街上和辦公聽裡發生的事情，我就覺得有點頭痛，希望不要太難應付。

小蝴蝶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等我的店正式開張，你一定要來捧場喔。」小蝴蝶親自送我出門，還拿了把屋子裡原有的傘給我帶著。

「那是當然的。」我肯定的答覆，我可是很期待這家新店的開張。

小蝴蝶

正式在帝都定居後，我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

我打算把房子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打了一遍，把一些我用不著的東西給清出來賣給舊貨商，畢竟我手邊的現錢不多。

費悠尼第二天早上就找上門來，我才剛起床，就看到一隻猴子坐在桌上，敲著碗嚷著肚子餓。

我立刻撲上去，狠狠的教訓他一頓，雖然和奇爾貝爾說的灑脫，但想到我的那一番經歷，還是氣的牙癢癢的。

「把我扔在城門口，人生地不熟的城門口耶，還差點被賣掉!」我一面扯著他那身皮毛一面惡狠狠的說。

費悠尼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要打讓我打，要捏由我捏，然後一個勁兒催我去做飯給他吃。

「你到底在什麼什氣啊，小蝴蝶?」在我終於停下來不繼續「教訓」他以後，費悠尼不解的問我。

「你把我丟在城門口耶!」我揪著他的耳朵大聲的說。

「你可以在那裡等我啊。」費悠尼一臉理所當然的回答。

很好，一個人站在城門口拖著一大堆行李等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出現的費悠尼，這個場景怎麼想怎麼可怕。

「你不應該跑掉讓我找不到的。」費悠尼掙開了我的手，埋怨的看著我。

「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還不給我做飯，又兇我…」費悠尼委屈的看著我，活像是我欺負他一樣。

費悠尼開始變身，把外表變的更幼小一點，那個小猴子眼睛睜的大大的，毛茸茸的腦袋看起來可愛的不得了，這下子我連氣都沒辦法生了。

費悠尼就是知道我拿可愛的小動物沒輒。

「費悠尼，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了，至少要把人送到旅館前面。」揪著他的耳朵，我嚴肅的對他說。

「我知道我知道，」費悠尼拼命點頭，不過我真不知道他弄明白多少。「小蝴蝶你快點給我做吃的嘛。」

一開始做飯我就犯愁了，我才剛到，連房子都沒打掃，市場也還沒去呢，只有那個沒見過面的姑婆留下來的存糧，放的久早就不新鮮了。

如果只有我自己還好打發，費悠尼的要求一向都高，這樣的食材，那能給得出什麼好吃的。

費悠尼在吃東西的時候，一向喜歡變成人形，這回，他變成了個金髮的年輕男子，湊上來看著我擺弄食材，也跟著皺起了眉頭.

正當我還在傷腦筋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費悠尼搶在我之前去開門，我也放下手邊的東西瞧瞧是谁。

門外正站著我在帝都唯一的友人奇爾貝爾，他的手裡捧著一個大盒子，食物的香氣陣陣從盒子裡頭傳了出來。

「這是我們家裡廚房自做的餐點，特地拿來給妳嚐嚐，讓妳也試試看我們帝都的食物」。奇爾貝爾微笑的對我說。

他的出現，解決了我的麻煩，我發現有這樣體貼的朋友還真是不錯。

於是我們就美美的吃了一餐，有了奇爾貝爾帶來的食物，費悠尼雖不甚滿意，但也不會強人所難，只說等吃飽了要帶我去逛逛，至少要把廚房整修一遍—而且他要替我出錢。

我當然不會在這時候和他客氣，決定要把廚房改裝的稱心合意，我很清費悠尼想幹麻，以後他一定會常常讓我給他做吃的。

費悠尼接著說，為了新生的樹魂，他會在帝都至少呆個三、四年，看顧那棵樹。

有費悠尼和奇爾貝爾的幫忙，我想我在帝都的日子，應該會很不錯的。

奇爾貝爾

果然不出我的意料之外，那天在街上被費悠尼撲倒這件事，很快就加油添醋的傳遍了整個貴族圈子。

也不知道是我平常人緣太差還是怎麼樣，現在走到哪都會有人好奇的問我是怎麼回事。

連母親都把我叫去好好的「談談」，一直追問我那個女孩是誰，最後還慎重的警告我要「自重身份」，不要和來路不明的人糾纏不清，讓我是有苦說不出。

最後我只能老往小蝴蝶那兒跑，好圖個耳根清淨。

「別擔心，以後你就會習慣的。」小蝴蝶試著安慰我。「像上回費悠尼用我的樣子到處裸奔，讓我好幾天都不敢出門呢，現在我還不是好好的，還有…」

我越聽越覺得全身起雞皮疙瘩，小蝴蝶…我…我真的一點都不想習慣這種事啊。

好在費悠尼沒有再以那個美麗少女的形象出現，流言傳了幾天就停下來，我總算鬆了一口氣。

「我以後一定要和費悠尼說清楚，絕對不許以年輕女孩的樣子在我面前出現。」幫著小蝴蝶打掃房子的時候，我這麼說。

「沒有用的啦…」小蝴蝶涼涼的回答。「人類規矩什麼的費悠尼根本就不在乎。」

「可…可費悠尼在這裡的聲望很好。」我腦海裡出現那個迷人的貴族美男子，他可從來沒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評。

「如果有必要的話費悠尼當然可以學個十足十。」小蝴蝶一點也不意外的這麼說：「不過那是對普通人，對熟人他就不會這樣了。」

雖然是這麼講…可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呢?

平靜的日子沒過兩天，我就被召進皇宮裡，侍衛隊長非常嚴肅的告訴我，希望我快點弄清案子的真相，因為那一棵老杜鵑花樹，最近居然開始有鬧鬼的傳言。

「一開始是新入宮的見習宮女們傳的，沒什麼人在意，你也知道，這些小女生老是疑神疑鬼的，一點風吹草動就大驚小怪。」

我點了點頭，納悶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前也沒聽說這兒鬧鬼啊。特別是在花開的時候，這個老杜鵑倒是個約會聖地。

「後來風聲越傳越誇張，很多人都說看到有宮女在樹下晃，但走近一看卻什麼都沒有。後來啊，就有人繪聲繪影的說是吊死的宮女們陰魂不散。」侍衛隊長喝了一口手邊的茶，緊鎖著眉頭說。

「為了澄清流言，我乾脆派兩個小伙子去那裡巡夜，結果第二天早上，他們兩個卻躲在屋子裡不肯出來，說外頭有吃人的獅子。」

我越聽越覺得奇怪了，皇宮裡守備森嚴，應該連一隻狗都不會亂跑的，怎麼會出現獅子這種兇猛的動物呢?

「這下子流言可傳的厲害，開始有人說應該要趕緊把那棵樹給砍掉，可這下更玄了，說這句話的人第二天就在路上被馬車撞倒，現在還躺在家裡呢。」

侍衛隊長看起來很煩惱，我想這已經不是能不能和女人約會的問題了。

自從費悠尼承諾要替我處理，我就把這事拋在腦後。猛然被這麼一提，我也有幾分慚愧。

於是我再次保證會儘快把事情辦妥，這可不止為了那棵樹，更是為了我自個兒的榮譽。

抱著滿肚子的疑惑離開皇宮，我決定去找費悠尼來問問，費悠尼雖然還沒有以貴族身份重返社交圈，不過我知道去那裡找他。

我從家裡的酒窖裡挑出一瓶好年份的美酒，和一盒南方來的巧克力，去蘇活區找小蝴蝶。

那間房子小蝴蝶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新砌的灶也快要完工了。再過一陣子，小蝴蝶的店就要正式開張，她還央著我幫忙取名字。

我到的時候，費悠尼並不在，小蝴蝶正在院子裡修剪花木，見到我出現，大方的開了門迎我進去。

「奇爾貝爾，都這麼熟了，你也別這麼客氣，都把我當外人了」小蝴蝶看著我帶來的禮物，埋怨的說。

「這可不是給妳，是給費悠尼的。」我直接對小蝴蝶表明拜訪目的，小蝴蝶是個很直率的女孩，和她往來不用那麼多虛禮，所以和她相處是很輕鬆的一件事「我有事找他。」

小蝴蝶點了點頭，帶我進屋坐好，然後問起我找費悠尼什麼事。

小蝴蝶

奇爾貝爾的腦袋裡面是裝稻草嗎?這種事情怎麼可以讓費悠尼去做，我不是早就警告過他了，千萬別太信任樹魂。

現在出問題了吧，怎麼看都知道這個傳言是費悠尼搞出來的。

「應該…不可能吧?再怎麼說，費悠尼也是活了幾千歲的。」奇爾貝爾瞪直了眼睛，難以置信的說。

奇爾貝爾你肯定是被費悠尼偶爾表現出來的成熟給騙了對吧。費悠尼和我們可不一樣，在心智成熟度上，絕對不能用人類的標凖來看。

於是我決定硬拖著他去皇宮裡一探究竟，還有什麼方法比親眼看到事實更讓人容易接受的。

「等一下，小蝴蝶，皇宮不是隨便可以進去的。」看到我凖備出門，奇爾貝爾趕緊阻止我。

我轉頭望著他，心裡只覺得奇怪，奇爾貝爾難道不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奇爾貝爾要我回椅子上坐好，非常慎重的告訴我，皇宮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去的地方，隨便靠近會被門衛驅趕的。

聽他說完我有幾分不高興，我又不是費悠尼，怎麼可能不知道這種常識。但我認為奇爾貝爾是貴族，應該有辦法可以讓我進去的吧，更何況這裡沒人比我更暸解費悠尼。

「所以你就打算讓費悠尼把事情越鬧越大?」我抬頭問他。

「我會去看看。」奇爾貝爾回答，不過看他一副不積極的樣子，這傢伙搞不好只是說說而已吧。

「我跟你一起去。」抓住他的手臂我要求。「你不是什麼大貴族嗎，弄個朋友進皇宮應該不難吧。」

「但是…」奇爾貝爾吞吞吐吐的，沒有馬上回應我。

真是的，你可是個男人耶，幹麼這麼不乾脆。

「我們今天晚上就去。」我馬上拖著他打算往門外走。

然後奇爾貝爾居然和我說起帝都的恐怖傳說，什麼失去孩子的母親幽靈半夜到處晃來晃去；啃著小孩子手指的老婆婆，血淋淋的嘴巴嚼啊嚼啊；還有在皇宮裡墜樓的騎士，披著重重的盔甲拄著劍，要找推他下樓的人報仇。

這種故事我知道的比他更多好嗎?

女巫們本來就會到處遊歷，蒐集這類故事和呼吸一樣簡單，而且我們還經過費悠尼補充，同一個傳說至少都有五個以上的版本，還集結成冊給我當睡前故事讀呢。

以為我會嚇到嗎，真是太瞧不起我了。

正當我們兩個還在僵持的同時，費悠尼突然出現。

「啊啊啊啊~」奇爾貝爾很沒有出息的大叫出聲，明明講鬼故事的是你好嗎?貴族的膽子都這麼小嗎。

「小蝴蝶，人家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啦。」剛現身的費悠尼，不理會跌坐在地上的奇爾貝爾，抱住我就開始哭。

「我…我只是想要保護好杜鵑啊…他在人類的城市裡能活到一千歲真的…真的很不容易啊。」

「所以我就一直守在樹下，一步也不敢離開，把所有靠近的人都趕走，結果現在皇宮裡到處都在傳這裡鬧鬼，一定要把樹給砍掉，你說我該怎麼辦?」

想哭的是我好嗎，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實在是有礙觀瞻…還「人家」呢，這是女孩子才會用的字眼吧。

費悠尼這一回的模樣，是個高挑的金髮青年，有著很好的體格和帥氣的臉孔，我轉頭看了一下還沒爬起來的奇爾貝爾，他震驚的看著費悠尼，顯然是大受打擊。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才不過幾個晚上而已…。」

費悠尼掏出手帕，一面擦著眼淚一面對我哭，真的不是普通的破壞形象。

「夠了!」最後我忍無可忍的對他大吼。

費悠尼你要裝可憐也要挑個符合的樣貌好嗎?

我轉頭看了一眼呆在一旁的奇爾貝爾，他似乎還沒回過神來，我就說吧，費悠尼的事還是得聽我的。

「費悠尼，你不是說要去調查宮女們的死因嗎?」奇爾貝爾白著臉，勉強擠出這幾個字。

「反正就是要阻止樹被砍嘛。」費悠尼理所當然的回答。

調查宮女死因是為了要阻止樹被砍，所以乾脆直接讓樹不要被砍，費悠尼的邏輯還真是…

「我本來想，要是再有這樣的傳言，我就要去殺了那些亂說話的宮女，我已經找出了好幾個，都她們在胡說八道。」雖然有手帕，費悠尼還是哭的一塌糊塗，眼淚和鼻涕都糊在一起，真是破壞了他那張臉的美感。

基本上，女巫都是好心腸的，我也不例外，看到這麼沮喪的費悠尼，我只能好聲好氣的哄他。

「費悠尼乖乖，你別急喔，我們坐下來好好商量商量。」我盡可能溫柔的對他說。

「你瞧，奇爾貝爾在那邊，我們會一起替你想辦法的喔。來，我剛剛烤好了蛋糕，還買了新鮮的香草，我們吃蛋糕配香草茶好不好。」

「那我的香草茶裡要加蜂蜜。」費悠尼終於不再流眼淚了，抬起頭來淚眼汪汪的看著我，呿!還挑呢。